电影

文/涤微

2002年12月20日23时，十年中第三次踏近电影院，前两次是因为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和李安的《卧虎藏龙》，这次是冲着张艺谋的《英雄》在哈尔滨首映。其实，前些天该片在深圳首映后就已经骂声一片了，但怀揣着对老谋子一向的高标准，严要求及本人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空前好奇心，遂仍然背负着妻子的责难，披星戴月，鬼使神差的随几位同事提前一个小时游进了亚细亚电影院，当时剧场的上座率大概有五成，本人眼神不大好，遂奔到头排正位，象一个等待年夜饭开席的孩童般端坐下来。此时，银幕上正在放映着黄建新1999年的作品《说出你的秘密》，一个良心和私心激烈冲撞的动人故事，王志文的表现果然出色。一小时后，全场已是座无虚席，随着《说》片的演员表升起，场内掌声雷动。接着便是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开始拿着刺眼的镁光灯冲着场内观众乱拍乱闪，一时间，骂声不绝于耳，气氛甚是尴尬。

终于，比下课铃还要令人振奋的开场铃声想起，久违了的宽银幕包围感和咄咄逼人的临场音效遂伴着秦军的金戈铁马扑面而来，心底里不由得喊了一声“好！！”

场景一，黑色，秦宫大殿，无名（李连杰）拜见秦王（陈道明）。那阵势真叫一个大，无名的裸背也真叫一个惊艳。镜头一转，无名一袭黑衣，气宇轩昂的走进青黑色的大殿。可一张嘴，全场观众立马笑做一团。看了20年的李连杰电影，还头一回听到他正式开腔，整个一个小公鸭嗓，目光和表情也比较呆滞。而后就与秦王你一言，我一语的玩儿起了《罗生门》式的益智游戏。

场景二，黑色，棋馆对决，无名自述。长空（甄子丹）力敌七大高手，个人认为，此处的对打桥断堪称全片最佳，不见了程小东以往的上天入地，倒更像是袁和平老师那种干净利落的路子，也难怪，谁让甄子丹是袁老师的高徒哪。当然，也绝对少不了甄子丹的标志性建筑——连环脚和侧蹬。稍顷，七大高手各执一只打扭了的钢板尺败下阵来。无名如期出场，东方版的《骇客帝国》正式开机，好家伙！！什么高速摄影、子弹时间统统照办不二。动作风格也旋即换上了程氏招牌，两个黑影上下翻飞，琴声、鼓声、雨声、刀剑声交织在一处，时间似乎凝固了，雨水也化作了玻璃幕墙，视听效果绝对是美的一塌糊涂，但这些东东已经不新鲜了，甚至有点看腻了，老谋子太大意了，太低估国内的盗版了，打听打听啊，《骇客帝国》谁没看过，而谭盾老师的什么非洲鼓，新疆鼓、京戏锣鼓也早就在李安的《卧虎藏龙》里一并敲碎了。观者在瞬间的目瞪口呆后，又顿生似曾相识之感。

跟着又是无名和秦王的几句不咸不淡、不古不今的屁话，尤其无名那句“经我调查，长空和飞雪曾经有过一夜情。” 全场观众再次笑做一团。

场景三，红色，赵国书馆，无名自述离间计。残剑(梁朝伟)、飞雪(张曼玉)、如月(章子怡)悉数登场。无名一身红衣向残剑求字，残剑煞有介事的在沙地上习字。尽管一身红衣，也掩不住他一脸的混沌。子怡妹妹也是一身红衣在旁侍奉着。不多时，秦军大兵压境，强弓硬弩亿箭齐发，如漫天飞蝗般迎面扑来，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剧场顿时惊声四起——“哎呀我×”、“真牛B”。讲实话，该场面的确有够震撼，与当年《天煞》中巨型飞船来袭大有一拚，好！！！转瞬间，书馆变成了刺猬，门徒纷纷中箭倒地，唯见一教授模样的老者端坐教台之上依然没事儿似的习字，一副百箭不侵的拽样，甚是神奇。乱箭之中，残剑奋笔疾书。飞雪、无名竭力挡箭，此处数码特技穿帮。

场景四，红色，无名自述。当晚，残剑、如月闺中云雨，伟仔除衫手法好不利落，子怡妹妹肤白如雪，笑声也还放肆，辗转之间，忽见一人坐起，睡衫滑落，露出半个酥胸，观者几欲尖叫，定睛一窥，乃是伟仔这厮友情露点，全场遂嘘声一片，失望之情可想而知。飞雪一旁黯然深伤，但见残剑人来疯似的奔向飞雪，操着一口近似于陕北的方言咆哮道：“我是故意让你看见的，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全场观众立扑。残剑愤然离去，飞雪拔剑击之，残剑就此一命呜呼，观者惊诧——香港影帝一招未出就这样挂了？

场景五，红色，枫林决斗，无名自述。飞雪、如月伴着落叶飞花绝望的厮杀、舞蹈。如月当然技不如人，带着满腔的悲愤去了，镜头渐变为红中透黄的“国旗”，标准的MTV手法。

场景六，黑色，秦宫大殿，无名将巨幅“剑”字呈上。秦王不无得意的卖着关子：“你低估了一个人。”无名附和“谁？”此时似乎全场观众都晓得秦王要回答一个字——“我。”果不其然，我们听到的和想到的没有任何出入。

场景七，蓝色，秦王猜想。长空、残剑、飞雪故意做戏牺牲自己，目的是为无名上殿行刺做必要的铺垫。与无名决斗的路上，飞雪为保全残剑，再次拔剑偷袭残剑，残剑应声倒下，全场观众又一次笑翻，怎么，飞雪姐姐你还来？

场景八，蓝色，湖畔演武。秦王设想，残剑与无名应该还有过一次意念上的比武。二位爷们遂再次翩翩起舞，而且是在湖上。其实，最牛B的应该算洋摄影杜可风，愣是把九寨沟湖畔变成了人间仙境。九寨沟领导最水也应该给杜可风一个旅游局局长当当。

场景九，黑色，畅谈理想。秦宫大殿巨幅“剑”字下面，秦王继续讲着猜测，谈着抱负：“那将是一片大大的疆土。”搞笑，从前只知道秦王有赵国血统，但压根就不了解他还有扶桑血统啊。

场景十、绿色，真实故事。三年前，残剑、飞雪联手杀入秦宫，面对数以万计的御林军，二位简直就是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这一段虽然看似离谱，但本人真的好中意。大殿之上，绿幔之下。秦王又是一顿讲事实，摆道理，残剑似乎也领悟到了什么，遂弃剑而去，飞雪一脸茫然，漫天绿幔飘然落下，我隐约想起了《菊豆》的染坊。

场景十一、绿色，藏书阁演剑。无名以精湛的剑法准确地剖开一杆纤细的毛笔，随后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挑开了藏书阁所有的竹简，一声沉闷的巨响，竹简轰然落地，残剑、飞雪一旁长着脸傻傻的说道：“好快的剑！！”该场景的处理虽然够玄，但还算新颖别致。

次日，残剑与飞雪赴约的路上，“场景五” 再次重演，飞雪再次拔剑偷袭残剑，残剑再次应声倒下，全场观众再次笑翻，这么一小会，伟仔死三回了。

场景十二，黑色，秦宫大殿，真相大白。秦王将佩剑掷于无名桌前道：“你选择吧。”而后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背过身去，面对残剑写下的巨大“剑”字，忽然茅塞顿开，大声疾呼：“这第一重境界，就是人剑合一，草木皆可伤人”；“第二重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第三重境界，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紧接着，秦王抛出了全片最为无厘头的一个噱头——“我悟到了，这“剑”字的最高境界是和平！”和平？还TM解放那。一时间，笑声，骂声，唏嘘声混做一团，场面有些失控。无名听罢转身走出大殿，黑衣侍卫与众臣两厢涌出，齐声喝道：“大王，杀不杀？杀不杀？”全场观众倒，“若不杀，则有违大秦律令，有碍统一大业，要为后人树立一个榜样啊。”榜样？还劳模哪，全场观众再倒。

场景十三，白色，雅丹地貌，行刺失败的消息传来。恼怒的飞雪再次挥剑刺向残剑，伟仔遂第四次倒在麦琪的剑下，全场观众亦第N次笑做一团，而且笑的是那么的会心。“你心中只有天下。”“不，还有你。”我再倒。本应凄美哀婉的殉情演变为一场不知所以的闹剧，并以飞雪莫名其妙的仰天长啸告终。

最后一组镜头，无名被秦王厚葬，画面浮现出万里长城的烂熟画面，字幕更是幼稚：“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修建了万里长城，护国护民。”随后，演员表出，主题曲《颂英雄》响起，林夕词，王菲哼唱：

“在很久或者不久以前在传诵　　
人影憧憧　　
有人倒下来获得光荣　　
一个人跌倒总有旁人为他而心痛　　
你的英勇是他的残忍　　
谁能够为所有人效忠　　
看谁看懂想谁想通　　
谁都忘记了宽容　　
只想着自己的英勇　　
谁提着灯笼看左看右都有他苦衷　　
坚持执迷顽固说到底　　
每个人只为自己效忠　　
我们等待改变世界的英雄　　
看谁在最后成功　　
染红整个天空成全了谁的梦　　
这世界需要有人被歌颂　　
我们等待保护自己的英雄　　
轰动好让自己感动　　　　
我们等了一个又一个英雄　　
看谁在最后成功　　
染红了谁天空成全了谁的梦　　
只是为了叫千万人鞠躬”　

歌词挺傻，旋律也不怎么样，失败。感觉像这类大气的题材，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黄霑和顾家辉这对老搭档，林夕和王菲也太不小心了。

灰头土脸，失魂落魄的走出影院，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心痛？谈不上。失望？不尽然。想想来时的路上我还义正词严的要给老谋子平反，现在看来倒有几分可笑。

在数九天的刺骨寒风中傻站了十多分钟仍截不到车的我，有些气急败坏，已然分不清身寒还是心寒，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娱乐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自己：“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风光片？广告片？MTV？还是爆笑闹剧？”我眨了眨眼，做了一个不大负责任的结论：《罗声门》的故事架构＋《东邪西毒》的画面映像＋《骇客任务》的数码特技＋《荆轲刺秦王》的舞美置景＋《乱》的服饰设计＋《卧虎藏龙》的电影配乐＋电视剧《水浒传》的对白＋布什的最终幻想≠张艺谋的奥斯卡。